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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了,距上一個被迫清醒的夜晚。


  一點三十五分,我仍大睜雙眼躺在床上。眼皮支起沉甸甸的倦意,卻不知怎地無法闔起,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從我想像中脫逃的美夢。

  我不能動,也不想動。瞪眼望向天花板,身體能承受的疲憊已到達極限;腦子卻清醒異常。於是我就這麼躺著,感受自己微微沉入床墊中,卸除所有防備,任意識延伸。

  鑰匙錯開門鎖的輕碰、窄巷中誰的鞋啪噠拖過、隔壁夫妻的悄聲夜話、遠處犬隻的長嚎、樓上木地板踩壓發出的吱嘎聲、冷氣的凝水以及我的鼻息,混合著各種「家聲」、「夜聲」、「城市之聲」,輕輕淌入我的耳中,柔得教我無法抗拒。


  兩點零七分,我再也憋不住,掀被坐起,一時頭暈目眩,無力得像個魂。昏沉幾秒後,我把頭髮胡亂抓了一陣,然後開始在房內來回游走。十六分鐘前,冷氣按照約定,乖乖地停止動作,空氣凝滯,我掀動鼻翼艱難吸進我發酵似的氣息,每一次的呼吸,都彷彿試圖從泥淖中挪行。


  開窗透透氣?噢,當然。



  窗簾是個必須跨越的障礙。我開始後悔先前因一時興起而接觸的種種靈異。把試探恐懼當作一種刺激的遊戲,但我漸漸無法自制,每到傍晚,想像力便惡作劇,恣意為我的世界塗鴉一堵堵蒼白悚然的高牆,或者伸出枯爪般的黑影,想趁勢捕捉我的驚恐。最後我硬著頭皮拉開窗簾。刷!外頭的夜順勢撞了進來。瞬間,清楚聽到腦中一串禱告般的囈語,和從我胸腔傳出的不規則心跳。


  甚麼都沒有。


  我吁出一口氣,匆匆掃視這片漆黑,尋一個抓住視線的焦點。

  城市高樓錯雜的影中,綴著寥寥燈火,映著夜空幾枚黯淡星光,訴說各自的寂寞;汽車停歇,在規矩的白線中等待主人再來;排排街燈仍暈著一團昏黃,可已照不出什麼,只能無語地面面相覷。

  台北,睡了。

  拉張椅子坐到窗邊,放縱撲面的夜風拂亂黑髮、揉開衣間皺摺。巨大的沉默籠罩身影,清楚意識著,無垠天地間,四處茫茫,生命在寂靜的中心仍然流動,安眠的世界似乎將清醒的我拱到最顯眼的至高點。

  我獨一人,如此微物!


  但,我在。

  我在這裡、就在這裡。


  霎那,心中竟充塞莫名情感,與將溢的迷惑撞個滿懷。懷著如此悸動,卻不知道怎麼吶喊、也無法哭泣。微苦滋味漾開舌間、緩流心內,誘我輕嚐。
  低啜著。這時發現,我竟是一個啞巴。

  從未如此清醒。

  我在等。等目睹夜的褪去、黎明的甦醒;等一晚的靜謐,轉為蓬勃的喧鬧;等飽嚐寂寞的胸腔,渴望吸入,被喚醒城市生命芬芳;等走過一路懵懂與掙扎,最後是否能得到,我要的解答?


  覆頌著:「我在」



  四點二十八分,聽著不知從何飄來的一曲醉人的爵士藍調,我心碎了。





(這篇本來是要投稿的小品文,但是因為去高雄沒趕上寄出去的時間,所以拿來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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