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夜的夢

當年湘水一如春，

粼粼波光繚繞。

柳絲婉媚，

差可比擬君，

柔眉梢，

靈蛇腰。


君攙我臂膀，

瞳中藏笑。


「兄臺，久未見，家中可好？」

「平安。卻只怕妹子笑，愚兄窮讀這些年，仍未上過京城榜。」

我答。


在未求得功名前，將話語藏心間，

迎娶這字，無福擔當。


纖手掠髮、雲鬢低，

匆促挑眉，

淺笑。

君之言行、笑語、姿儀、端莊，

啊，妹子，

明日與君別，

又是幾番生死幾輪月？

又過得多少春花秋月、夏雨冬雪？

今日理當舉杯邀月，

吾、君兩人，伴月和影，

四痴者作詩飲佳釀，

鋪張竹林間，

願盼得那此生唯一，

不捨醉去。


翌日，

晨星才殞、早鳥始歌，

我便悄聲離去，

只留得空白字條置君槐木桌、

且餘一身醉人酒氣，

願君永憶昨夜的念。


與君不告而別，

心如絞。

紙條未書一字，

因我不能訂下一日歸期，

無法予君一絲期待，

唯恐辜負，

深傷君心。


足踏輕舟，

日已大亮。

正要啟程，只聽腳步聲紊亂漸進，

猛回頭，

君緊攀河畔柳枝，

搖搖晃晃，

似要落下水來。


「妹子！」


無奈我心焦，

舟已駛離堤岸十數尺遠，

竟是無法搭救！


「李兄！你怎忒地狠心！不知會我而孑然遠去！」


聲哀悽。

見君滿臉憔悴，

薄肩抖瑟，

粉頰卻轉蒼白，

漾地一枝白桃浸朝露，

教人憐。


君大口喘息，

必是狂奔尋著蹤跡，

不顧旁人斜眼追吾至此。

但我只能與君揮別。


妹子，別盼我了、

別盼了。

因我無法許諾，

或許一去又是十數載、幾度寒；

或許命薄窮苦一生，

妳要如何跟我？

我不願妳因為我而空守閨房，

年年歲歲、

歲歲年年，

為不歸的良人，

廢了似錦的年華青春。


我倆漸行漸遠。

君站定，

只默默立於柳蔭之下。

我凝視，

以我千般的不捨。


見君輕轉手腕，

折下一捎青柳，

拋落湘水，

送給了遠行人。


突然，

君的眼彷彿汲取這暖春水，

盈盈於瞳，

映照起這水中大千倒影，

日、雲、空、船，

及吾渺小身影，

全溶進眸。


我驚愕詫異。


在那亙古一瞬，

君垂眸，

將瞳中河海，

化為行行冷淚，

點點柔情，

落下河堤，

濕了栽柳的黑泥地，

也動了我的心。


但舟已航出老渡口，

我亦無法回頭。



晶瑩隨著湘水相送。



只願君的淚、君的柳，

伴著君的思念，

送我，

直至千年、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