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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系上的國文作業啦-----




  「欸!叔叔寒冷!這麼大的雪哪,快些進來吃食點兒飯菜吧!」 

  「武松謝嫂嫂憂念了。」


  十二月的天,朔風凜冽,一日之內漫天彤雲全化做紛飛的大雪,蠻橫地掃掠捲颳,將行人紛紛迫入屋內。而原已靜默的街,更寂寥了。
  她揭開簾子的剎那,屋裡頭橙紅橙紅的光流洩而出,似乎瞬間融了那一方寒冷、鋪灑下一片精巧的暖意。不過瞬間終究只是瞬間。
  我那弟弟一下子被她讓了進去,方才的溫暖也迅速地歛入屋內,彷彿一場夢幻。剛看見他的帽上、毳衣子肩上都積了層厚雪,想必待會兒便會被她輕輕拂去的罷!
  木門吱呀一聲給帶上了,無人清冷的街道沒多少人,徒剩幾條晃悠的影兒和唯一被這大雪迫出屋外的我。瑟縮的身子一顫一顫地,連著倚在肩上冷硬的扁擔子抖個不停,牙關喀喀地碰著,心裡頭掛的,全是那我進不得的家、和我歡喜不得的她。


  「欸,今兒個天氣還沒那樣壞,你就出去多賣會兒炊餅吧!」

  「這、這,也許雪不怎樣大,但可冷得很呀!我想…」

  「想什麼呀!叫你做生意吶還在那兒嚕嚕嗦嗦的!趕明兒颳大風雪你還要不要過冬呢!」


  嫵媚的面容上敷了平時見不著的細緻妝容,大清早她嗓子拔尖兒地嚷著將我拱出門外。而現在隔著堵牆透出了模糊的話聲,那副拔尖兒的嗓正呢儂軟語著,隱隱雜著笑。
  我一直曉得的。
  她那雙靈動的眸子細細看著的、稍抿了胭脂的薄唇對著笑著的、脆亮的聲音說著向著的、裹著大紅袍袖的纖手接著迎著的、甚至被屋內染金的光亮簇擁著的,從來不是我。

  前些次是清河縣的幾個小夥子,而這次是我的親兄弟。


  我把擔子卸下靠牆,瞇縫眼兒地湊向外牆一扇窗隙,湊合湊合這份不屬於我的暖意。火盆裏的炭火烈烈地燃著,艷紅的火舌舔舐著盆緣,連帶將餐桌和座上的兩個人兒都掠上了微微的紅色。


  「天色寒冷、叔叔咱飲箇成雙罷!」她手裡來回捻轉著酒杯,半傾著身子向著武松那兒倚在桌邊,鬢旁垂下了一綹墨黑的髮,怎樣也掩不住眼中的笑意。
  「嫂嫂自便。」我那兄弟一應答,竟是一口氣將酒喝乾。
  「哎、我說!我聽得一個閒人說叔叔……」


  她似乎有說不盡的話想對人傾吐,但那人總歸不是我。

  早曉得了她原是一大戶的女侍,因些事故而草草嫁了我的。這樁婚事在旁人眼裡是個大笑話兒,對她而言或許更是個汙辱吧。我都感覺可笑,這麼端麗的一個好姑娘,怎會走這樣的霉運嫁予了我呢?儘管她眉目中總明明白白地透露著鄙薄,這樣的我也只得將她好好地捧在手中疼了罷?纂心裏兒地疼!


  「嫂嫂若不信問我哥哥便是!」

  看我那弟弟一臉的毅然,向她說著什麼,字句鏗鏘。但在他說信我的同個時間,我竟還在這兒窺看著他們、喝他的醋呢!

  「叔叔別這樣來氣!來、再喝上一杯吧?」她起身燙了杯酒捧至他的面前,狎暱地捏了捏他的肩。她的雙頰已染上帶醉的酡紅,被火盆熊熊的焰映得越發光潤。
  

  我兄弟臉色漸已沉了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簇著那火。黝黑的木炭通紅通紅地燒著,互相碰著了就濺出點點的火星星兒,一落到地上便失了光。滿屋子灼熱的溫暖,透著窗邊兒隙縫微散了出來。而我不自覺地把滿布凍瘡的粗糙雙手藏進衣袖,再就著那縫兒旁烘,悄悄盼著將凍僵的指節烘回些原本的熱度。
  薄牆又傳出了說話聲,帶著許怒意地。只見她一下子從椅上站了起來,劈手便奪了他手上的火筯,而我那弟兄也只是低頭不語,眉眼間擰了好一些情緒。   


  她見他不理睬,便篩了盞酒,逕自呷了口便道:「你若有心喫我這半盞殘酒?」



  心疼。



  蘊著山清水秀的美目內,納進的映出的盡是他人的身影;而唇邊兒無論帶著笑、薄怒、或者些許不耐,也總是向著別人的。可以是他、可以是另外一些人,但絕不會是我。做為她的丈夫的我,在她的眼中心裡,從來沒有任何位置可以容下。從來沒有。

  心疼啊!可又能拿她怎麼辦呢?

  如今她的眼裡釀著急切的躁意,看著她身前的男人,薄唇微抿。我那兄弟卻是一股腦兒地跳了起來,奪下酒杯就往地上摔去。框瑯一聲,餘了大半杯的酒水灑了滿地,盈盈地凝成了破碎的痕跡。


  「嫂嫂休要恁地不識羞恥!」


  她的肩隨那聲暴喝一震,血氣攢上了耳根子來,眼眶中帶著霧的竟是淚水。我那弟弟隨即伸手一推,她便沒氣力地向後傾了去,險些摔跤。而他則站在那裡動也不動,雖看不清面孔,但仍能夠覺察他渾身的怒意。


  「武二是個頂天立地男子漢,非是那等敗壞風俗沒人倫的豬狗!休要這般不識廉恥!倘再有些風吹草動,莫怪武二眼裡認得嫂嫂、拳頭卻是不認得!」


  一串兒的話這樣吼將下來,她瑟縮著身子,仰了臉望著他,像望著什麼沒見過的怪物。火盆兒內的火嗶剝嗶剝地冒著,漸漸轉微了,紅金的的光灑在站得挺直的我那弟兄身上,照亮他一身的浩然。


  「我、我自作樂耍子不直得當真起來,好不識人敬重!」她硬是嚷嚷幾聲,拾掇畢了杯碗盤碟兒便紅著眼快步出飯廳,餘下我兄弟一人氣忿忿地踱了幾步,後亦走入房中。



  窺看這一下午的事兒,我也就這麼站了整個下午,在發覺時辰時街上早已不見一個人影,空盪盪地只我一人站在自家屋子前,滿心巴望著暖暖身,那門兒卻是歸不得。

  我所愛的、不忠誠的妻和我向來引以為傲的弟弟。早知道會是這樣的情形。早知道了,也應該要習慣了。笑笑不就好了麼?但就是沒法子呢。
  
  扁擔的木柄已被大雪凍得透心兒地硬,而我佇在雪中,鼻子和嘴吐息的熱氣在極冷的這個傍晚一下子給凝結了,在我紊亂虯結的鬍髭抹上了一層薄霜。我將原本縮在衣袖裡的手搭上木柄,立即被冷得刺麻疼痛。扛也不是、不扛也不是。
  

  但最終我仍挑起了擔子,推開那對木門,向屋裏頭嚷道:「欸!我回來了!這天氣果真冷得很吶!」





  而擔子裡甸甸地裝的炊餅,一個都沒有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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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歌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